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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明疑案2

作译者：傅小凡
出版时间：2016-06 千字数：317 版次：01-01 页数：348
开本：16开装帧： I S B N ：97871212830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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纸质书定价：￥49.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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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讲

郑旺妖言案

大明王朝正德二年十月的一天，一个名叫郑旺的人，来到紫禁城的东安门，口口声声要面见皇上。东安门的守卫大声呵斥道：“你是什么人？皇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？”郑旺毫不示弱地回答：“国母郑，居幽若干年，欲面奏。”（《武宗实录》）意思是，国母郑娘娘，这么多年一直被软禁在后宫，我现在要把这事当面告诉皇上！卫兵一听这话，不敢怠慢，立刻向紫禁城内传话，将此事报告给皇帝。为什么呢？因为当今国母明明姓张，怎么突然姓郑了呢？难道当今皇帝不是张太后所生？正德年间的皇帝是武宗朱厚照，他是大明王朝第十位皇帝，当他听到报告之后，立刻下令将郑旺拿下并且交刑部审讯。可是，这个案子拖了很久，最后并没有审出什么结果，却将郑旺处决了。因此，有人就怀疑说，皇帝朱厚照这是杀人灭口，目的是掩盖他自己的身世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。那么，皇帝朱厚照的生母究竟是谁呢？这是大明王朝历史中一个难解的谜。

为了解开这一历史谜团，就让我们从郑旺这个人说起吧。

郑旺是武城卫，今山东德州武城县人。明代的卫，是军事单位。一个卫由五千六百名士兵组成，下辖左、右、中、前、后五个所，每个所的士兵有一千多名。这种卫、所遍布全国各地。明代的卫所，是一种以军垦屯田为主的建军制度。兵源的构成就是军户，所谓“军户”也就是世代当兵的家庭。军户管理非常严格，一旦被编入军户，就必须世代相传，不能更改。军户的主要义务，就是出一名男丁到卫所当兵，称作“正军”，其他的子弟称作“军余”，郑旺就是武城卫的一名“军余”。不过，有人说郑旺是北京城东北角郑村镇人。无论说他是哪儿人，有一点是一致的，那就是，他家世代为军户。不过，我觉得郑旺家乡的两种说法也可以统一，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说，郑旺有可能老家是在山东武城卫，为生活所迫或者某种目的来到北京城郊，应该是较早的“北漂”吧。

作为武城卫的军余，郑旺的家里自然很穷。为了生活，郑旺居然将自己十二岁的亲生女儿给卖了。说是给女儿找条活路，其实就为了换点儿钱花。最初，郑旺将女儿卖给一个伯爵家，后来这位伯爵又将郑旺的女儿转卖给一位姓沈的通政家。通政是专门掌管各地给朝廷上奏章的官员，官居正三品。

郑旺自从把女儿卖掉以后，就再也没有将女儿放在心上。可是有一年，邻村发生的一桩事却让郑旺忽然想起了被卖掉多年的女儿。什么事呢？他听说附近驼子庄有户人家的女儿入了宫，众乡邻就说，这家人如今算是皇亲了。这事让郑旺忽发奇想，就觉得自己的女儿也一定进了皇宫。如果真的如此，那他郑旺不也是皇亲了吗？贫穷却又充满着梦想的郑旺，于是开始了寻找女儿的旅程。可是，他却不按转卖顺序先到伯爵家，然后再到姓沈的通政家打听女儿的下落，却直接奔皇宫而来，认准了他的女儿就在皇宫里。

就这样，郑旺来到了北京，找到了他的两位哥们儿，一个叫妥刚，一个叫妥洪，都是锦衣卫人员家的子弟。由于锦衣卫是皇家的卫队，跟皇宫多少都有些往来，所以郑旺就托妥氏兄弟走走太监的路子，设法打听一下他女儿的下落。从此，郑旺就住在北京，开始了他的“北漂”生活。

妥氏兄弟果然替郑旺联系上了乾清宫的太监刘山，过了一段时间，刘山传出话来，说郑旺的女儿找到了，的确在宫中，现在名叫郑金莲。她住在皇太后的宫里，实际上是当朝太子的生身母亲。同时，刘山还交给郑旺不少衣物，说是郑金莲对她父亲的赏赐。找到了女儿之后的郑旺，通过太监刘山，时常将一些时鲜水果等物送入宫中，郑金莲也经常托刘山送些衣物给郑旺。

郑旺本意并非要找女儿，因为他始终没有提出见女儿的要求，而是拿了这些东西之后，四处显摆，到处张扬自己是“皇亲”。本来，大明王朝第九位皇帝朱祐樘的皇后张氏，生下皇子朱厚照之后不久，就有流言说皇子是郑金莲所生，被张皇后强行抱了去，冒充自己的儿子。这件事虽然曾经传得沸沸扬扬，但也没有人认真去追究，有人甚至认为皇帝朱祐樘已经默认了这种传言。现在，又冒出来一个郑旺，就使得这种怀疑似乎被证实了。

弘治十七年秋的一天，皇帝朱祐樘突然下令，将郑旺、刘山等人捉拿归案。可是，令人不解的是，太子于弘治四年出生，这会儿已经十三岁了，关于太子不是张皇后所生的流言也已经传播了十三年，皇帝朱祐樘怎么才想起来处理此事呢？据我分析，皇帝此时已身患重病，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，要为新太子登基扫清道路，不允许任何对太子登基不利的流言传播。正是基于这种考虑，皇帝朱祐樘亲自审理此案。最后，将此案定为“郑旺妖言案”，将太监刘山杀了，可是对郑旺的处理却是“且监着”（《治世余闻》下篇卷之四），意思是，暂且关在牢里，既不杀也不放。这是什么意思呢？

这样的审理结果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，怀疑什么呢？怀疑为什么太监刘山被杀，而罪行更严重的郑旺却被关在牢里，既不杀也不放。当时就人提出质疑说：“若果妖言，旺乃罪魁，不即加刑，何也？”（陈洪谟：《治世余闻》）意思是，如果郑旺的话是妖言，郑旺就是制造妖言的罪魁祸首。那么，皇帝朱祐樘为什么只杀刘山而不杀郑旺呢？的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
据我分析，皇帝朱祐樘杀刘山的理由很充分，无论太子是郑金莲所生这句话是否是妖言，他都该杀。为什么呢？因为，如果太子不是郑金莲所生，那么刘山就是谣言的传播者，所以该杀；如果太子真的是郑金莲所生，那么，刘山就是太子身世的泄露者，因此也该杀。所以，杀掉刘山总不会错。

至于这个妖言的制造者郑旺呢？可杀，也可不杀。这又是为什么呢？因为，这取决于皇帝朱祐樘下一步棋怎么走。如果杀掉郑旺，就意味着郑旺所说，真的是妖言，而有关郑旺的女儿是太子生母的议论，就到此为止；如果不杀郑旺，那就意味着皇帝还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，准备将来为太子的生母正名。显然，这妖言也许不是妖言，很有可能是真的。如果是真的，那么郑旺岂不就是太子的姥爷了吗？那可是万万杀不得的啊！可是，郑旺却又拿不出证据，证明他是郑金莲的父亲，而皇帝朱祐樘一时也很难否定郑旺是郑金莲的父亲，因此就只好将郑旺暂且关押了。

皇帝朱祐樘对待郑旺的这种态度，显然让人觉得郑旺的妖言并非空穴来风。而且郑旺的妖言涉及两个谜点：其一，郑金莲是不是朱厚照的母亲；其二，郑金莲是不是郑旺的女儿。为了解开这两个谜团，就让我们先从朱厚照的出身说起。

朱厚照的父亲朱祐樘，是大明王朝第九位皇帝，年号弘治。在位期间，任用贤能、驱逐奸佞，广开言路、改良政治，使得弘治年间呈现出大明中兴的盛世。皇帝朱祐樘的口碑一直比较好，更令人赞不绝口的是，皇帝朱祐樘在生活中有一个特点，一个几乎任何皇帝都难以具备的特点，什么特点呢？就是不好色。这在大明王朝各代皇帝中，甚至中国的历代皇帝中，都是很少见的。

大家可能不会相信，历史上的皇帝，面对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，有哪个不好色呢？可是，皇帝朱祐樘真的就是个例外。当时有人这样评价皇帝朱祐樘说：“上自青宫婚后，未几登大位。无论鱼贯承恩，即寻常三宫亦不曾备，以至于上仙，真千古所无之事！”（沈德符：《万历野获编》）意思是，皇帝朱祐樘自打当太子的时候就完婚了，不久又登基当了皇帝。无论皇宫中有多少女人在身边服侍，可是直到皇帝驾崩，皇帝应该配备的三宫，也就是皇后、皇贵妃和贵妃都没有配齐。这的确是千古没有的事。

由于皇帝朱祐樘不好色，身边的女人又太少，所以迟迟生不出皇子来。这个时候，有人比皇帝还着急。什么人呢？

首先，是宫中的太监。比如，弘治元年，一个太监跪在地上求皇帝说：“陛下，您应该多选一些女子入宫，好让她们服侍您，也好给您早生儿子。”

其次，是朝廷的官员。比如，弘治二年七月，一位名叫韩鼎的言官，给皇帝上奏章说：“古代天子一娶就是十二个女人，就是为了多生后代，这可是国家大事啊，皇上您千万别耽误了自己！”

再次，是皇室家族的亲戚。比如，弘治三年，皇帝的宗室荆王，给皇帝上书，劝皇帝多选一些良家女子进宫，以增加生皇子的可能性。

最后，就是普通百姓了。比如，弘治四年，一个名叫丁谳的国子监肄业的学生，他也给皇帝上书，热切地盼望皇上早点选妃立嫔。

自打朱祐樘登基当皇帝以来，年年都有这类比皇帝自己更着急的热心人。可是，皇帝朱祐樘对这些上书一概不予理睬。真是“皇帝不急，急太监”！因此，朱祐樘就一直没有儿子出生。

面对皇帝朱祐樘的这种态度，有人就自作聪明地以为，可能是年轻的皇帝才十几岁，不懂男女之情。于是，有一位名叫万安的内阁大学士，将他多年搜集的房中术抄写成册，派一个小太监放在皇帝朱祐樘很容易发现的地方。朱祐樘果然很快发现了那本小册子，只见这本小册子字迹工整，装书的小匣子也极其精致。可是，皇帝朱祐樘打开一看，却发现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。皇帝朱祐樘大怒，立刻命令太监怀恩拿着小盒子到内阁办公的地方，当众斥责万安说：“这是你的东西吗？这像一个内阁大学士做的事吗？”搞得万安无地自容。不久，皇帝朱祐樘就下令将万安罢免了。

当然，也有人说，皇帝朱祐樘之所以不好色，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体不行。据说皇帝朱祐樘的身子骨很单薄，别说房中术了，就是维持生命都很吃力。这话似乎有些道理，因为，朱祐樘的确只活了三十六岁。可是，这种说法有着明显的抹黑皇帝朱祐樘的痕迹。不过，更多的人从正面理解朱祐樘不好色的原因。什么原因呢？

就是，皇帝朱祐樘和他的皇后张氏有如普通百姓家的夫妻一样，伉俪情深，用情专一。当时就有人这样评价他们夫妻的关系说：“上平生别无幸，与后张氏相得甚欢。”（徐学聚：《国朝典汇》）。意思是，皇上一生没有临幸过其他的女人，与张皇后之间夫妻感情很好。事情果真如此吗？

这就得从张皇后的为人说起了。张皇后是河北沧州人，出身于一个小文人的家庭，成化二十三年被选为皇太子妃。皇帝朱祐樘与皇后张氏之间的夫妻感情，一开始的确很好。为什么呢？因为，朱祐樘自幼遭遇了太多的不幸。刚出生的时候，由于母亲是宫女，所以一直生活在宫外，六岁的时候才被认领回宫中，可是，一个多月之后生母就去世了。几年之后，疼爱他的奶奶周太后也撒手人寰。朱祐樘新婚不久，父亲宪宗皇帝朱见深就驾崩了。朱祐樘登基当皇帝的时候年仅十七岁，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了。因此，新婚妻子张氏就成为朱祐樘在极度悲哀和孤独的时候，精神上最大的慰藉。所以，皇帝朱祐樘对张皇后在感情上是比较依赖的。

丈夫对妻子在情感上过于依赖，自然会助长妻子的强势。而这位张氏的确也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因为她事事处处并不为自己的丈夫考虑。比如，有一次，张皇后突然向丈夫提出要做珍珠袍，并指名让太监王礼去广东采办珍珠。皇帝朱祐樘就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，于是，就派人去调查。果真发现，太监王礼用几千两银子贿赂张皇后的母亲金夫人，设法讨到这份差事，目的就是想借机到地方上大捞一把。皇帝朱祐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，既不能同意张氏的推荐，又不能当面责怪张氏，只好让人到内府找来足够的珍珠，满足了张皇后的要求。作为一国之君，肚子里有火却只能在背地里朝手下人发泄，朱祐樘对太监王礼训斥道：“这次就饶了你，以后再敢这样，看我不剥了你的皮示众！”

张皇后的人品还可以通过她的家人，以及她对家人的态度上看出来。张皇后有两个亲弟弟，一个叫张鹤龄，一个叫张延龄。这两个人在张皇后的纵容之下，无恶不作，甚至不把皇帝的权威放在眼里。比如，有一年元宵节，兄弟二人入宫与皇帝朱祐樘一家一起饮酒观灯。酒喝了一半，皇帝朱祐樘起身如厕，将皇冠摘下来交给身边的太监。朱祐樘刚走，这兄弟二人便从太监手里将皇冠夺了过来，当众顶在自己的脑袋上，简直是狗胆包天，在场的张皇后却根本不加阻拦。张延龄甚至借酒奸污宫女，事后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。这些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举止，是在羞辱和挑战皇帝的权威，如果没有张皇后的纵容，张氏兄弟是不可能有这个胆量的。

这些事儿要是搁在别的皇帝身上，早就发作了。可是，皇帝朱祐樘的性情太懦弱，从小习惯了逆来顺受。因此，很多人认为皇帝朱祐樘受到张皇后的压制，是个“惧内”的皇帝。由于皇帝朱祐樘对妻子的依赖和畏惧，张皇后并不尊重自己的丈夫，甚至对皇帝多少有些蔑视。

比如，张家兄弟指使他的家奴侵夺民田，然后又操纵地方司法部门，让受害者有冤难申。这件事情让皇帝朱祐樘知道之后，立刻派太监萧敬去调查，得知事情属实，皇帝朱祐樘让太监萧敬依法惩治了张氏的家奴。太监萧敬办完事之后回宫复命，正赶上皇帝和皇后二人一起用膳。张皇后一听太监萧敬查办了张家的家奴，立刻大骂萧敬道：“朝廷那些官员跟我为难也就罢了，你这狗奴才也学他们的样儿！”张皇后在骂办事的太监，皇帝朱祐樘不但不阻止，居然也跟在老婆后头把萧敬臭骂了一通。等到张皇后离开之后，皇帝朱祐樘把萧敬叫到跟前，对他表示道歉。皇帝说：“刚才我说的话，不是我的本意，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说完这番话之后，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赏赐给萧敬，并且解释说：“刚才我和皇后拌了几句嘴，心里不高兴，因此迁怒于你，你不要当真，这些钱拿去给你压惊吧。”瞧瞧朱祐樘，这皇帝当得真够窝囊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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